過去的歌

       時而沈溺地低吟，讓閱讀者被掐住脖子摁入濁水中;時而張揚地高歌，將迷茫者的目光從深淵移向身後懸崖上的白色小花;時而含蓄如未開的曇花，如同密碼一般等待去破譯;時而坦誠得可以透過標點和筆畫看到背後張開的懷抱。我的文字永遠在忽高忽低地穿梭，就像我的心電圖一般，詮釋這由兩千多個常用漢字拼接而成的跌宕人生。
          耳機里是曾經喜歡過的一首網絡熱歌，現在的我對於「網絡熱歌」這種標簽實際上心存畏懼也絕不會拜訪，但這是一首過去的歌。歌詞和旋律都沒變，但耳邊音樂奏響，隨即我仿佛被卷入無形漩渦，觸碰到那泥沙翻滾的過去。
         我降臨在那苦澀而祥和的過去。身上不知多少道傷，被悲傷麻木的心平靜而又寂寞。在小小的城市里小小的角落搜尋著世界的訊息，索求著一種屈尊的愉悅，偌大的迷茫不斷泄露著難以掩蓋的焦慮。樓下那條被打造成宋朝街巷的半成品也沒有改變，只是店鋪因為破產倒閉頻頻更換，不知誰還記得這里是開工前令人驕傲的「宋朝一條街」，再往前回憶只是一座土石山，那是小孩的天然攀巖場所，那時候我也是會在周末約著同學出去玩的健康小孩。熟悉的旋律鑿通熟悉的記憶，我穿著溫暖的咖色長裙和米色長大衣，踏著白色短靴，白色斜挎包里裝著手機、錢包、圓規和貓糧。我的耳機里也是這首歌，也是單曲循環，年輕的我帶著特有的年輕的迷茫望著前方模糊的目的地——我沒有目的地，這座城市已經熟悉得不知道怎麽設立目的地。灌木叢邊蹲著一只花貓，我掏出包里的貓糧，沒來得及倒出來貓就跑掉了，跑向某個我深知永遠追不上的地方。巷口路面開始寬闊，向左亦或是向右我都無比熟悉，反而格外迷惘。路旁模仿網紅立了塊牌子:我在華鎣很想你。和重慶洪崖洞鬧哄哄的網紅立牌不同，這里幾乎沒人合影，倒是那牌子看上去快要倒了。傍晚清淡的夕陽謙虛地填塗著灰色的地面，像極了那默默無聞的普通人，沒有火燒雲的燦爛，只是平凡地把沒有濾鏡的報告分發給陌生的路人。我走向盡頭的肯德基吃飯，或者是向左轉彎去人聲鼎沸的步行街，亦或是向右直走去往城郊的城北公園。但是這些都答錯了，我選擇了向右轉彎走向年邁的老城，然後花三個多小時圍著城區轉了一圈。歌曲已經不知循環了多少遍，我沒在刻意聽歌詞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 從學校回來的兩年來我無數次踏入這條街，聽著不同的歌，踩著不同的節奏。我會在無聊的下午出來遛彎，會在清新的早晨出去跑步，會意外地想通了去擁抱世界，會為了創作靈感觀察生活，會一時興起遠路程遛狗;我也會和家里不和離家出走，會受不了痛苦帶著結束的念頭奔向與家相反的地方，會帶著危險物品躲在外邊做著無意義的排解，會偷偷逃出去買違禁物品，會在極端的絕望中漫無目的的淋著瓢潑大雨在無人之處徘徊。巷子還是巷子，但是我逐漸長大了，長大也永遠無法從這無限的拉扯中解脫出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 我一個個回答來自過去的問題。「別人只喜歡我積極的文字，一看到消極的文字就討厭我，甚至因為對我的刻板印象不看我的文字，或者是一看到是消極的就全盤否定，憑什麽這樣啊，難道文字只能是積極的才有價值嗎？」我在紙上寫道，「你的文字是否有價值永遠和別人無關，只認可積極的文字這種錯誤只能說明那人根本不懂文學。」我想起來網上的一句話:不喜歡我是你沒品，若能始終信任這句話想必會解決很多困擾。「每次看到我過去的作品就覺得自己退步了，永遠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水平。」現在的我也有這個問題，不過我還是可以回答的，「風格隨著境遇變化，這不是退步，就像從教師變成公務員一樣，不是所有自己當不了的職業都高人一等。」「每次聽到別人稱贊我都會想哭，我真的很愛慕虛榮嗎？」我突然也很想哭，「每個人都想要認可，這不是愛慕虛榮……」「每次聽到不同的歌、看到不同的文字就會容易改變狀態，否認過去，讓我無法堅守初心。」這點現在不也一樣嗎？《Search&Rescue》再現了復學後學校廁所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的刀子上的血跡，《Lemon》翻開了剛被接回家時為了熬過每一天寫的記錄日記，《Weightless》讓我去往過去為了熬時間每天的下午三四點的夢境，《琵琶語》讓我想起初中時半夜躲在被窩里給公眾號寫稿子的日子，《Lily》讓我回到快樂開朗而又再也回不去的高一上冊——我的同學已經去了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大學，而我的記憶卻就此停留。被音樂和文字拖入過去這點我再熟悉不過，即使是現在我也會為了不改變思想刻意避開以前的事情。何必一成不變，只要是自己內心所想的就值得堅守。一切都從未改變，一切又都不可逆地變化了，而我記住了這全部的生活感覺，讓我如此地不安，如此地痛苦，卻又為我打開了靈感的閘門，奔湧出布蘭特源源不斷的墨水。
          年齡數著日子一天天增長，自己不可違逆地踏向懸崖，懸崖之下是什麽呢？會不會像我小時候的夢一般，是無邊無際的紫荊棘原野。真是很浪漫的畫面，我就是那叢叢的荊棘，沒有美麗的外表，我只能刺透自己的肉體與靈魂，用伴著枯枝敗葉的骯臟血液書寫崇高的文學。
          恍神回來，夜里還在借著月光在自己的文字里一個字一個字摸索的只有自己，過去的歌唯有自己來破譯，正如那坎坷的一生永遠只有自己珍惜。